中国教师和教育再跪下去,孩子们将会野蛮生长!
中国教师和教育再跪下去,孩子们将会野蛮生长!
文|周 彬(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,浙江省海宁市高级中学校长,教育学博士,行走在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之间。著作有《叩问课堂》《课堂密码》和《课堂方法》等)
教育,并不只是学校的教育,也不只是教师的教育,他是社会的教育,当我们对学校和教师呼来唤去的时候,你收获了权利欲和支配感,但你却让教育跪在了你的权利欲的面前,跪在了你的支配感之下,这样的做的结果,就是孩子们的野蛮生长。
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让教育跪下去的罪魁祸首,我们每一个人都将或早或晚,收获教育跪下去后的产物,那就是孩子们的野蛮生长。
面对今天的教育,越发感到无所适从,大家对教育的批判几乎到了不留余地的程度,但大家对学生的期望又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。有人说,这很好理解呀,正是因为对学生的期望值高了,所以对学校的指责就厉害起来了。
如果只是旁观者,从道理上讲,是讲得过去的;但是,对于真正从事教育工作的人来讲,对于真正家中有学生的人来讲,难道还不清楚如此简单的道理吗:越是没有地位的教育,越是得不到尊重的教育,培养出高素质的学生,培养出具有健康生活态度的学生,培养出全面发展的学生,其概率只会越来越小!
中国教育办得不好,难到罪魁祸首就是中国教育吗?
现在还有几个人会说教育的好话,始终记得钱文忠教授直截了当的那四个字,对中国教育“我不相信”。可是,钱教授自己不也在从事中国教育吗,当我们说不相信中国教育的时候,除了让自己拥有了道德优越感之外,除了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之上以外,对中国教育的改变又有什么用呢?
难道我们不应该各就各位,坦诚一点,说说中国教育之所以让人不相信,自己有什么过错,我们自己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吗?其实,不相信中国教育的,估计远不只是钱文忠教授,只不过因为他名气很大,这句话传播很广,所以进了此文当事例。当然,如果钱教授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,我也不会选择他的这四个字大书特书了。
毫无疑问,今天的家长没有几位对中国教育感到满意,于是大家就拼命的指责中国教育办得不好,可是中国教育办得不好,难到罪魁祸首就是中国教育吗?对于一位病人,从主观态度来说,他自己应该是不想生病的吧?
从客观事实来说,导致他生病的原因至少有两种,一是自己没有爱护好自己,二是别人伤害了他的身体,比如没有提供足够的营养,或者提供了与他的生存不相适合的环境。如果今天的教育者还不够辛苦,那我们可以说中国教育办得不好,是因为教育者没有爱护好中国教育,但除了极少数教育中的另类,教师们何止是辛苦,那简直就是辛酸!
可是,今天的教育是多么的弱势?学校想招一位好教师,不要说好教师,适合的就行了,可是这个权利你知道在谁手上吗?在教育局,NO,在人事局,他们掌握着招收新教师的权利,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教师?当他们坐在办公室里,按照那些固化的规则和标准,把一群一群的教师招进来时,可曾问过学校需要什么样的教师?权利不是拿来管事的,而是拿来做事的,你的权利不是为了招到教师,而是为了招到把学生教好的教师!
再穷不能穷教育,再苦不能苦孩子!这句话后半句基本上做到了,而且做得非常好,可是前半句呢?要办好的教育,费用就是一个无底洞,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,教育也是如此,如果我们还想让孩子接受“这个世界”上的教育的话。
可是,谁管着中国教育的钱呢?尽管每年都给了学校预算,可是学校花的每一分钱都得听从教育核算中心的,现在与其说让教育财政服务于中国教育,还不如说是让中国教育顺从于教育财政规则!财政局的官爷们,我也知道你们有难处,但你们在掌控财政大权时,能够到学校里面来听听我们的苦衷吗?
三年前,某省教育厅要求某学校每个班人数不得超过四十人,于是学校把每个班从五十个人左右,减到了四十个人,可是学校生均公用经费依然未变!结果,这所学校评上了省一级特色示范学校,学校各项工作标准高了,项目多了,但学校生均公用经费少了百分之二十,这钱不是校长需要,是学校需要!
我们完全理解,钱总是不够花的,但如果钱不能如此高标准的划拨给学校,那么对教育的那些功利性考核,是不是也能够少一些呢?这样可以让学校集中精力与财力做点事情。而且,你给了学校预算,但又把各种各样的花钱大务掌握在自己的手掌心,每一位学生的身高是不一样的,为什么非得买同样的课桌椅,而且还非得在固定的那两三个厂家?我不怀疑你们有什么猫腻,我们也不想拥有自主购买的权利,但你们可以派人陪着我们去买些适合我们需要的东西吗?
不要说非教育界对中国教育的指责了,我们再来看看教育内部。教育行政部门一听老百姓对教育不满意,于是马上想到两点,一是学校教师不够努力,二是学校教师做家教了。教师究竟应该努力到什么程度,不要说提供具体的标准,至少也可以像教师收入标准那样,参照其他哪一个行业也行呀,尽管我们都知道,教师工资收入向公务员看齐是不可能的,但至少也让我们知道了方向呀(其实如果真的想实现,只要改成让公务员工资向教师看齐,估计很快就可以实现)!
至于家教,我一直觉得,如果招自己班上的学生做家教,而且还要收学费,那肯定是不应该的,这等同于官员的受贿,是在搞公务私用。但是,如果别的学校或者别的班级孩子愿意来,适当的收点学费,这有什么过错呢?任何事情都不能一棍子打死,一例一判,也就是具体事情具体分析,这难道不是法治的基本法则吗?
如果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都不替教师说话,还有谁会为教师说话呢?为什么一听到大家对中国教育不满意,我们就无缘无由地指责教师呢?之所以如此,不是因为总是教师的错,而是因为教育行业和教育部门,自己是一个弱势部门,自己是一个弱势群体,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能力,更不要说有足够的自信,来替自己辩护了。
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,我才想到吴非老师写的《不要跪着教书》,其实今天真正跪着的,远不只是教师,还有中国教育。那位因为学生为其打伞,而被遭受网络暴力的青年教师,如果说网络暴力是因为缺少对教育的理解而“影响”或者“伤害”了你,你一定要大度点,因为他们不理解教育!
可是,处罚这位教师的行政官员们,你们是真的想处罚这位教师,还是想通过处罚这位教师来迎合网络暴力呢?或许都不是,只是为了想尽快地摆平这件事情而已!最终的原因不得而知,但这件事情的结果,就是教师以后对学生会越来越客气,教师与学生之间的边界会越来清晰!
今天的学校和教师,有几个人会不怕今天的学生?
改革开放三十几年了,中国各项事业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,但中国教育却似乎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。学生可以骂教师书教得不好,如果教师想管管学生,这就变成了侵犯学生的权利,如果教师言词重了一点,那发生各种事故的可能性就激剧增大。要是学生真有个三长两短,反正现在都是独生子女,自己家孩子都没有了,谁还不把学校闹个人仰马翻。
在这种情况下,哪一个教育局敢替学校说几句硬话,其实,你真说了,也不是在替学校说话,而是在替学校教育说话;出事的家长,我们一定非常理解你的悲愤心理,可是表面上你闹的是学校,但实际上你闹的是别人家孩子的学习和未来。请问在这些安全事故或者意外事故之中,有几个法院出过面,有几个政府部门不是急着把事情摆平,可是往往被摆平的不是事情,而是学校。
这也就难怪,为什么现在的学校根本就不敢做任何有安全风险的教育活动。讲到这儿,很自然地想到了当年海南省学生出游遇车祸事件,首先被控制的就是校长,但这样的活动是校长想出来的,但又是谁批的呢?而且,是车出了事故,又不是学校出了事故,为什么把校长控制起来呢?其实,你控制的不是校长,是天下校长的那份教育热忱,是天下校长为了孩子未来发展的那份创造性与责任心!
下面我们再来看,作为千夫所指的教育,又能够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出来呢?孩子来到学校,首先需要学习的,就是如何过集体生活,而集体生活与家庭生活最大的区别,就是家庭生活是以亲情为基础的,而集体生活是以规则为基础的。
这就意味在学生到学校读书,首先得遵守学校的规则,得遵守班级的规则,得遵守寝室的规则。什么叫规则,规则就是对人进行引领和约束的东西,正是有了对某些活动或者行为的约束,才会有另外一些活动或者学习行为的正常开展。
可是,不允许学生在教室里吃东西,这侵犯了学生进餐权,不重视学生的健康;不允许学生晚自修讲话,这影响了学生间的小组学习;要求学生出操迅速一点,动作整齐一点,这又成了训练学生;要求学生按时完成作业,这又成了应试教育,没有为学生减负。
当然,我们的确有必要来认真研究这些允许还是不允许的事情是否应当,但在没有研究结论之前,谁来听过学校为什么要做这些规定的理由。在没有听为什么做这些规定的理由之前,谁又尊重过学校的这些规定?当一个国家的法律没有被所有人理解的情况下,是不是大家就可以违反法律法规?
当学校的相关规定受到社会质疑的时候,这不但帮助了学生的质疑,而且鼓励了他们的反对。学校变得困惑了,教师变得困惑了,最终只能放弃,当然还有不少的学校与教师在困惑中坚持,不,是在困惑中坚守!
另一位钱教授,也就是北京大学的钱理群教授说到,我们在培养精致的利已主义者,我认为所谓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,就是学生野蛮生长的结果。看起来,每位学生都在知识上得到了丰富,在技能上得到了完善,但是与这些知识和技能相匹配的规则意识、人际能力与道德素养却没有跟上。
这也就回应了,为什么我们总是说,别让自己走得太快,要等等自己的灵魂;其实,我们应该说的是,别让学生在知识与技能上走得太快,要等等自己的规则意识、人际能力和道德素养。在历史上,凡是孤军深入的,结局往往是全军覆没;凡是独门绝技的,结果往往是走火入魔!
但是,不论是家长,还是社会,都简单的认为学生到学校来,主要就是来学知识与技能的,只要他们掌握了知识与技能,只要他们学习成绩上去了,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。并不是其他的事情不重要,而是在成绩面前,我们可以在其他事情上让步,甚至可以因此纵容学生,这也是导致学生在规则意识、交流能力与道德素养上的滞后与缺失的原因,至少是原因之一!
于是,我们培养出来的,是有知识无文化,有技能无规则,有能力无素养的现代人,我们看到了他们在知识、技能与能力上的生成,但我们往往看不到他们在文化、规则和素养上的野蛮!!!
于是又有人想喷了,你们这些搞教育的在搞什么名堂,明明看见学生在野蛮生长,那你们怎么不想办法解决呢?可是,为什么你们没有看见,尽管学生在野蛮生长,但教育却是在跪着呢???你怎么可能要求一个跪着的教育,去阻止学生的野蛮生长呢?
在一个教育自身都找不到尊严的时代,在一个人人都可以对教育指手划脚的时代,在一个将学校作为生产车间的时代,在一个谁都可以对教师横鼻子竖眉毛的时代,学校和教师连自身都站不起来。
尽管他们有着知识与文化,有着教育的理想和奉献的精神,但教育的话语权根本就不在他们手上,更不要说文化与道德的话语权了。学校和教师看到领导就得低声下气,因为资源、审批和各种各样的评估结果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上。
在一个丧失了气节的学校中,怎么可能有培养孩子的规则意识、交际能力和道德素养的底气。你可以去问问今天的学校和教师,有几个人会不怕今天的学生,偶尔也包括学生家长,尽管他们也在爱着自己的学生,但恐怕爱与怕交织在一起,很难分得清哪个多,哪个少!
别让教育再跪下去了!
我无意于在这篇口水文章中为学校和教育推卸应有的责任,该承担的责任还得承担,该完成的教育教学任务还得完成,该给予孩子的爱还得给予,一份都不能缺,一点都不能少。
但之所以把“跪着的教育”和“野蛮生长的学生”并列在一起,就是希望社会各界,不仅仅包括政府部门(远不只是教育行政部门,更重要的是那些人事部门,财政部门,当然也含公安部门、交通部门等等),还包括社会各行各业,能够给予教育应有的尊重与尊严,你得让他站起来和你对话,而不是因为他是教育机构,他是教师,就天然地站在了道德的审判席上;也不因为你手上控制着教育资源,你手上控制着权利,你是学校的学生家长,你就有拥有了相对学校和教师的道德优越感。
教育,并不只是学校的教育,也不只是教师的教育,他是社会的教育,当我们对学校和教师呼来唤去的时候,你收获了权利欲和支配感,但你却让教育跪着了你的权利欲的面前,跪在了你的支配感之下,这样的做的结果,就是孩子们的野蛮生长。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让教育跪下去的罪魁祸首,我们每一个人都将或早或晚,收获教育跪下去后的产物,那就是孩子们的野蛮生长。
当然,别人只能给予教育应有的尊重和尊严,教育的自尊与自立,还得靠学校与教师自己。我们不要相互指责和抱怨,没有哪一个行业管理是绝对民主的,没有哪一个行业彼此间是没有竞争的,没有哪一个行业收入是没有差距,没有哪一个行业是不分层级的,但我们去看看,哪一个行业,有教育行业中那么多的相互指责和抱怨?
学校应该如何管理,学校收入应该如何分配,干群关系应该如何搞好,学校民主管理如何落实,这些都是应该研究的,但能不能用科学的方法与正当的程序来研究和解决。教育是一个庞大的机构,有着上千万的从业人员,我们人多就难免嘴杂,如果大家要依靠指责与抱怨的方式来解决问题,最后的结果就是问题没有解决,但却成为了其他行业瞧不起我们的理由,成为其他行业笑话我们的笑话。
每一位从事教育工作的人,教育太复杂,所以要各就各位,不能只看到别人的问题,关键是要自己行动起来解决问题。我们的收入,我们的地位,我们的尊严,不是来自于呼吁,而是来自于我们的专业程度和我们的奉献程度。现在奉献程度是不用质疑的了,但我们的专业程度呢,还是有着广阔的成长空间的。
学生强,则学校强;学生成长,则教师成功。教育是一个“人育人”的行业,我们不能任由教育退化为知识与技能的训练场;我们不能任由教育被局限为教学;我们不能任由育人异化为育分。
总之,我们不能任由学生的全面发展退化为野蛮生长。教育中的每一个退步,不是在减轻我们的责任,而是增大我们的教育难度。美国教师Pierson在TED演讲中所说,“你知道,孩子们可不跟他们讨厌的人学习”,我对此是深信不疑的。
如果我们从学生的规则意识、交际能力和道德素养的教育中逃离,那么我们对学生知识与技能的培养也将举步维艰。我们得用自己的良心与良知,来坚守教育这块阵地;我们要用自己的责任与能力,来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;我们要用自己的专业与业绩,来赢得社会各界,当然也包括学生和家长,对我们的尊重与支持,更重要的是,换回我们对自己的自尊与自信!
(本文为周彬教授原创,选自微信公众号“中国教育研究-ID:hantopedu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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